「越」讀之旅

--- 郝明義先生專訪

採訪記者：黃歆予 陳姚穎

攝影記者：張文嘉 林問亭

    兩點的鐘聲一響，除了往常下課的熱鬧，整棟大樓還瀰漫著一股特別的騷動。「快一點，演講不要遲到了。」各班班長不忘教官早上的特別提醒，緊張地催促同學的腳步。人潮一陣一陣移動著，湧入寧靜的活動中心。十分鐘後，所有高國中部的學生和老師們都齊聚在禮堂中，等待著「大塊文化公司」董事長郝明義先生即將帶來的「越」讀之旅。

    時間滴答的走過，每個人的眼睛無不緊盯著門口，彷彿下一秒郝明義先生的身影就會出現。「各位同學，郝明義先生到附近的清、交大繞了一圈，會晚一點抵達，在這段時間裡我們就先來個有獎徵答吧！」洪主任告知了這個訊息並向我們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，像是「郝明義先生是哪一國人？」、「他的著作有哪些？」等；而這些題目都被高三的同學們以「韓國」、「越讀者、工作DNA」等正確答案一一擊破，並獲得郝明義先生的贈書。時間在熱烈的問答中悄悄走過，只是隨著有獎徵答的結束，我們的心中卻浮出一個大大的問號，「郝明義先生呢？」

    終於在四十分鐘後，眾所期盼的身影出現了。數百雙眼睛緊盯著台上的郝明義先生，眼中的疑惑彷彿無聲的傳入了他的心中。郝明義先生開口道：「每一個演講者都希望能讓聽眾留下深刻的記憶，看來今天我遲到了四十分鐘一定讓你們印象深刻！」其實郝明義先生並不是去了清、交大，而是因為不熟悉地形而繞了新竹一圈才找到實中。一句幽默的開場白，讓整個會場一下子輕鬆了起來，承續著活絡的氣氛，郝明義先生開始了今天演講的主題─—「越讀者」。

    演講的開頭，郝明義先生先向我們舉了亞馬遜書店創辦人傑夫．貝佐斯為了完成18歲的夢想，而投資太空事業，並獨立研發了火箭的例子。他提到每一個學生都應該要「Dream Big」，設下自己的夢想，而閱讀正是能夠邁向目標的道路。「越讀者的意思就是：沒有越界，沒有閱讀。」經由一本書而連結到夢想，開始對人生有了新的想像。透過書中的資料一步步的向前邁進。「沒有幫助我們朝向夢想越界的閱讀，不是真正的閱讀。」郝明義先生說道。同時他也提到教育的現況：「以比喻來講，教科書就像是維他命，參考書則是膽固醇、興奮劑，而補習班…」郝明義先生頓了一下，「那就是集體的轟趴派對。」為了考上一所好學校，學生們在教科書和參考書以外的人生不見了，用心的慢慢享受一本書的方法不會了，而這正是郝明義先生擔心學生在這高國中六年所遺忘的問題。聽到這，身為學生的我們究竟該如何是好呢？此時郝明義先生提出了這樣的看法：「許多成功者，像比爾蓋茲，他並沒有完成大學的課程，反而去追尋自己的夢想，最終他成功了。文憑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去相信閱讀的力量。」我們可以透過閱讀，去追尋自己的夢想。

    一個小時的演講很快的就結束了，相信每一個聆聽者心中一定都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改變：「Dream Big」！即使我們現在正是有著無數煩惱的學生，我們仍能追尋自己的目標，可能在十年、二十年、甚至三十年之後，我們必能閱讀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夢。

    演講完後，郝明義先生來到了圖書館，準備接受我們的訪問，只是早在我們之前，就已經有一批學生們在圖書館等待著郝明義先生。「這些是之前答對有獎徵答而拿到贈書，來要簽名的同學，和要來問問題的同學呢！」羅主任介紹著。「噢！」親切的郝明義先生爽快的答應了所有的問題和要求，一群人就這麼圍在沙發旁開始討論了起來。還記得有個學姐是這麼問的：「請問您為什麼會選擇來到實中演講而不是其他學校呢？」「其實是因為你們學校的名字很特別。」特別？「我覺得身為實驗中學的學生應該要更努力的去成自己的夢想，才不會辜負學校的名字。」郝明義先生說完，大家頓時恍然大悟，身為實驗中學的一份子，我們要秉著「實驗」的精神，去完成自己的目標。除了簽名，最後學長姐還和郝明義先生照了許多合照，大家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。而終於，在最後一聲快門的按下，輪到我們開始採訪啦！

    延續著演講的主題，我們先問了個在同學間討論很久的問題：「您說我們要相信閱讀的力量而不要相信文憑的力量，但就算我們相信了，我們所身處的社會卻仍只相信文憑，這該怎麼辦呢？」聽完了問題，郝明義先生將身體陷入沙發之中開始沉思。「說服別人去看一部好看的電影，先要自己覺得好看。如果自己都不相信閱讀的力量了，別人又怎麼會去相信呢？」郝明義先生接著說：「必須要去相信、去實踐，這時候身上就會散發出和一般人不同的力量和光采，大家就會知道，你是特別的。」回答完，郝明義先生不忘再強調一次：「你們必須要去相信」。

    解答了關於演講的疑惑後，我們回到先前就想問的問題。雖然郝明義先生現在在出版業上有著相當亮眼的成就，但其實，當他在學生時代，老師就曾因為他身體的限制而建議他去從事出版業。當時，郝明義先生是堅決的反對的，但如今卻全心投入在出版業中，這其中轉變的過程一直令我們非常的好奇。郝明義先生說：「有些人，像是漫畫家蔡志忠先生很早就立定了自己的志向，像我則屬於比較晚熟型的。」郝明義先生接著比喻當時老師建議他從事出版業時，他心中的想法：「小時候不是常常會有小男生、小女生的配對嗎？然後就會說某某某長大後一定會和誰結婚，但通常被這樣講過後心中一定會有個想法：『我長大後絕對不會跟他在一起。』說來說去其實就是當時心中的一股叛逆，不想走老師建議的道路。」曾經，郝明義先生想讀物理和數學，大學時還進了財經系，畢業後甚至創了業，但就在三個月後公司倒閉且背了一身的債務。此時看不下去的房東建議郝先生從事翻譯的工作；在迫於無奈下，他這才踏上出版之路，但在最初的十六年中，他仍不斷的尋找最適合他自己的工作，因為出版業並不是他的摯愛。直到十六年後的某一個冬天，一切都改變了。郝明義先生回憶道：「當時的天氣寒冷到把我凍醒，睡不著的我走到書架前隨手拿起一本『韓非子』，」看似一個平常的動作，裡面的內容卻在冬天的早晨深深的震撼了他。「兩千五百年前的韓非子可曾想到在兩千五百年後的今天，有一個住在高樓裡的胖子隨手抽起了他的書，生命就此有了個改變。」郝明義先生開玩笑的說道，本來在出版業工作的他對於企業管理上有心得，但看韓非子之後，對裡面關於面對生命態度的內容是大大的佩服，此時他開始驚覺到書本的力量。「人和動物的差別就在於書。母雞帶著小雞，藉著生活來傳達經驗，但人除了父母的帶領外還有書的教導，還可以將數千年前春秋戰國的世界帶到現今。」由於這件事，郝明義先生這才真正的一頭鑽進出版業的懷抱中：「就像心不甘情不願的和一位女子結了婚，卻在十六年後的某一個早晨醒來，一個翻身看到旁邊的妻子，才發現『啊！原來她就是我這一生中的最愛！』」看著郝明義先生投入且興奮的表情，他對於出版這一個行的熱情，儼然是沒有任何人能比擬的。

    郝明義先生有一本暢銷著作「工作DNA」，裡面將工作分為三個階段。首先，剛出社會的新鮮人是一隻剛學習如何飛翔的小鳥，擁有無限的機會任意飛翔，不過正因為如此，更要小心不要興奮過頭，忘記自己原來是一隻怎樣的小鳥。而工作了一段時間後，則是一隻辛苦的駱駝，滿滿的重擔幾乎要淹沒掉那孤單的身影。最後終於爬到高位的是在大海的鯨魚，只能前進沒法休息，因為上岸擱淺的鯨魚，是要死亡的。這是郝明義先生對工作的看法。瞭解了他對於工作的思想的我們，不禁好奇的想問，那郝明義先生對讀書又有怎樣奇特的見解呢？是不是也有不同的動物能代表不同的學習階段？「這個嘛…臨時要用動物來講我一時想不太到…」沉默了數秒後郝明義先生抬起了頭：「不如就這樣講吧。起初，閱讀學習就像在密林中探險，」森林中的古木、路旁的小白花吸引著讀者的興趣，東看看西看看更激起了大量的熱情。「但也因為如此，大家更容易迷失自己的方向。」他正色道，因為每個人的體力都是有限的，不可能讓人恣意的在廣大森林中到處冒險。「而所謂的體力指的是金錢和書櫃的深度，金錢的問題其實還好，書架的空間才是影響讀者最大的因素。」因為這個世界上的書實在是太多了，那是買不勝買，看不勝看的，就像學校開的推荐書單，永遠都有沒有讀過的那一本，漸漸產生的挫折感會消去原有的興奮，最後迷失其中。此時最需要的就是趕快去找一條救命解渴的小溪，讓自己稍作喘息並沿著清流走出森林，而這條透明清澈的溪水正是每一個人對知識的主張，讀書是需要方向的，或許沒辦法讀得廣但卻可以讀得精：「要有主題地去攝取各種不同的主食、小菜、甜點…。就以掃把來舉例吧，這個主題就可以讀有關掃把的製作、演進、『哈利波特』甚至是『宮崎駿』的『魔女宅急便』等有關掃把的書籍。」閱讀的主題可以不大，但總要有一項專精的領域，即便是支小小的掃把。

    從演講到現在的採訪，郝明義先生一直以充沛的精神回答著我們的問題，很難看出他曾經因為健康問題而遭醫生警告：「如果不辭職回家休息，脊椎的問題會日漸的惡化，最後可能會影響到生命的安全。」可是很明顯的郝明義先生並沒有接受醫生的建議，仍然致力於最愛的出版業中。「當我一得知這個消息時，我什麼也沒想的就買了一張飛往夏威夷的機票，就在那裡發呆放鬆了一整個禮拜。」本來預計會聽到痛苦抉擇過程的我們，還真的被嚇了一跳！「簡單來說就是想好好的拼一場，我的腿已經不能動了，要是再整天待在家裡休息不就變半個植物人了！」郝明義先生再次向我們展現他對於工作的熱愛，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也堅持表現出最好的自己。

     大家可能不知道郝明義先生最近寫了一本書：『那一百零八天』，講他的妻子因為生了怪病而進出醫院的混亂經過，還有他對醫療體系的看法。經歷過太太住院再加上本身身體的情況，郝明義先生想必對醫界會有一番特殊的體會。「對於小時候看病的經驗並沒有很深刻的印象，所以當我太太住院時，我們就像是一張空白的紙，得面對接下來一串的問題。」由於醫院遲遲無法確定太太的疾病，郝明義先生嘗試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方法，像是吃咖哩粉、調整經絡、吃無油、無鹽的五彩食物等等。「現在的醫療太商業化了，醫生根本沒有充分的時間好好的照顧每一個病人。」語重心長的，郝明義先生又向我們道出了另一個例子。「有一次我在醫院被檢查出高血壓，醫生二話不說就開了藥給我，但他並沒有注意到那時我是坐在輪椅上，數據可能有影響。」不放心的郝明義先生去看了另一家診所，事實是他根本不需要服用高血壓的藥，「如果我按照醫師的處方乖乖的服用降血壓藥，最後我可能因為血壓過低而送進醫院，這不是很危險嗎？」醫療需要雙向溝通，做一位聰明、細心的病人，可以大大的增加對健康的保障。

    面對病況不甚穩定的太太，走進醫院的壓力，種種的困難和挫折，相信是大得難以令人承受，但郝明義對困境有一套自己的解決辦法：「人生不就是如此嗎？我相信在每一個問題中，一定都藏有屬於他的寶貝。想想看，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卻沒有收穫，這也太不值得了吧！」他邊說邊苦笑著。而我們聽到這裡不禁聯想到 筆者班導師葉佐欽老師的座右銘：「即使跌倒了也要抓起一把沙。」意指每跌倒一次就是一個學習的新機會。相對的，壞事裡藏有寶貝，好事中也必有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準備引爆。「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。」郝明義先生堅定的說著。事情必定有好有壞，往往我們都會忽略了裡面的寶藏或是恐怖的炸彈，因此我們更是要睜大著眼睛去搜索。「像在我太太住院的期間，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式、家庭、宗教，這就是我的寶貝。」

原本預計採訪會到四點半，但結束後鐘上的短針卻早已悄悄地踏進了五點的黃昏當中……「反正我今天遲到，採訪久一點也是應該的！」，雖然路上的交通漸漸忙碌，但郝明義生仍以輕鬆愉快的步調陪了我們一個多小時。採訪的最後，我們請郝明義先生寫了一張給實中學子的一番期許，蒼勁挺拔的字跡裡藏有深意，「現在該是你們去追尋自己夢想的時候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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