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卷第六期   九十七年十一月七日出刊   November  2008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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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韻琳老師專訪

採訪記者:謝璿 陳品蓁 劉昱萱 鄭昕倫

 

陳韻琳老師簡歷:真善美全人關懷協會秘書長、心靈小憩藝文專業網站企畫總監、IC之音廣播電台特約主持人、自由作家

楔子

    帶著陳老師穿過校園,這條走廊從來沒有這麼漫長過,儘管上課時覺得陳韻玲老師十分親切,絲毫沒有名人的架子,但訪問前的緊張氣氛卻讓小編們誰也不敢開口打破,只互相以眼神示意。走進教室,李秀芬老師清脆笑聲打破了沉默,我們坐了下來準備開始午餐的訪談,而小編也終於鼓起勇氣問了第一個問題……

成長背景

Q:老師曾在課堂上提過您成長的背景是在情報員的眷村,而在我們聽來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,那是一個怎麼樣的環境?對您的人生又有何影響?

A:其實情報員並不是像好萊塢電影007那樣,個個都是帥氣、光鮮亮麗的。也正因為大家不了解眷村,所以眷村文化才會被邊緣化(因為社會中大部分人都沒有這種經驗)。其實眷村裡的生活並不是那麼好,也因為大家都比較缺乏親情和家庭教育,所以眷村裡的孩子反而幾乎都混在幫派裡,正因為如此,我媽媽不准我跟他們玩,常常鼓勵我去教會(她不是基督徒,只是純粹怕孩子變壞)。加上平常通車上下學,早出晚歸,很難和同學交朋友,因此教會變成我唯一可以交朋友的地方,我在那邊交了一群好朋友,就這樣,讓我開始接觸、認識了基督教。

就因為這樣我對整個生命觀有很大的改變,我比較不會用一般人的成功法則來界定價值與否,反而比較會去珍惜一些看不見東西。如果說,我還有足夠的錢可以買時間,我就絕對不會省那個錢去浪費時間,例如:汽油漲價時大家瘋狂的去排隊,用一個小時買兩百塊,對我來說,那是不可思議的投資;或者像是我先生花兩年半出國唸神學,如果花一些學費能讓他獲得人生轉捩點上重新出發的機會,那我覺得錢就花得非常值得。這些其實都是無形之中的轉變,在生活上比較會自動調適,追求心靈上的自由吧!

 

Q:老師您說您是在大學開始寫小說的,大概都是寫些什麼樣的小說?又是什麼因素讓您有不斷向前的動力?

A:從大一暑假開始,我開始寄文章到中央日報,也陸續獲中央日報刊登。記得有一篇,中央日報連載了三天,文章很長,大概一萬五千字,描述一個女孩子,因為是寫小說的,所以非常會虛構故事。她活在自己虛構的情境中,虛構到她身邊的人都無法辨識。當時中央日報的主編看到了,就立刻寫信給我,認為我一定會成功,因為他看得到我的進步。一年多來,他不斷地幫我改文章,大部份會被退回,登出的只是少部份。但退稿這件事並沒有打擊我而讓我停筆,我自己把它當成一種練習,因為如果只是在家裡塗鴉的話,是不會進步的,所以我規定自己每兩、三個禮拜就寄一次,而我的個性是:一旦我決定要做了,就不會放棄。

 

Q:夢想和現實總是有很大的差距,有時候不一定能找到符合自己興趣的工作,而老師您做過哪一些工作呢?

A:我從事的都是跟編輯、企劃比較有關的工作。

   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兒童故事的作家,因為他們看重我的創作能力。但後來我發現其實我並不適合,因為我所寫作的對象傾向不是兒童。接著是文化企劃,接洽邀請國外團體表演、文學、舞蹈等事宜。原本我覺得喜歡藝術的人都是很好的,但後來卻發現藝術買辦和藝術家是兩回事,最後是做藝術買辦成功了。這讓我看到社會的現實面,知道若要堅持美好的事情就必須要放棄某些東西,也學到了人生裡妥協常是必要的。

    再來是在一家貿易公司當祕書,那正是台灣經濟起飛的時候,跟外國公司有很多的接觸。當時有一種秘書,工作時間不受限制、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、主管對她們也畢恭畢敬等,反觀當時自己每天都要拼得很辛苦,心裡實在很不平。後來才發現,因為有一些日本客戶來台灣談生意時會要求「特殊款待」,才會有這樣的祕書的出現。對我這個剛畢業入社會的大學生而言,這是一個震撼,也是非常大的打擊,所以辭去了工作,開始思考我的人生該何去何從:是不是要做一件自己有興趣的事?因為希望下一個工作跟我的人生價值有密切關聯,於是我有三個月沒有工作,每天就是安靜禱告,直到宇宙光雜誌打電話給我。從那之後,工作的性質就一直延續到現在沒有變過。

 

創作與評論

Q:剛開始寫作時,老師您是否有覺得自己功力不足、接不下去的感覺?又是如何克服的?

A我是個不會隨便放棄、或開始的人,因此當我要寫一個故事前,起、承、轉、合都已在我腦海當中了,所以我一定會寫得完。接著我會將文章放幾個禮拜、一個月,再拿出來客觀地作修改,如此重複幾次才定稿。我會一直覺得文章不夠好,但不會因此而認為需要停止。或許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決定要成為大文學家或一代宗師,且寫作的目的並不是要變得很有名,而是因為自己非常有興趣吧!

   另外一點,是一種「寫小說的個性」吧!如果我受邀參加派對,突然,我會整個抽離,客觀的觀察派對中的人、事,看這個世界。要和事情保持著一種距離,全面的觀看,你越是置身其中,越寫得不好。

 

Q:老師有提到您孩童時期是在父母輪流不在家的狀況下長大,也提到過因為比較缺少親情而暗戀數學老師等等,您覺得這對您的創作有什麼影響?

A:我不太會被某些事情而影響到我的創作,我也從來不會被困在過去的情緒中,我會給某些事情一個儀式,讓它成為一個單純的回憶。就拿你們提到的,我暗戀數學老師這件事來說,我大學就寫了一篇小說跟數學老師告別,那時開始談戀愛,感覺和高中就有了一段「距離感」,能看清楚了,數學老師原來並不是我心目中想得那麼美好。簡單來說,我可以用許多不同的來方式「過渡」,所以並不會被過去的情感所牽絆,過渡的方式當然也不只是創作,看書、聽音樂、看電影這些事其實都是可以的。

 

Q:老師您覺得基督教對您的人生價值、文學創作方面有何影響?

A::當然有非常大的影響。想像一下我們的人生是金字塔,我的金字塔的最底層是「宗教信仰」,再上一層是「人文關懷」。沒有人文關懷而只有信仰時,那信仰會變得非常霸道、教條化,會覺得那信仰在審判你,不是在愛你。可是,如果只有人文關懷而沒有底層的信仰,那種人文性可能會過度奔放到失去意義。比如有一種女性主義的觀點,它認為女生要跟女生結婚,生命中絕對不要有男生。這個觀點其實是從人文關懷出來的,可是它已走到了極端,失去了回頭的力量,那個拉回來的力量就是宗教信仰、一個人的核心價值。

    而人文關懷的上層才是「歲月歷程」,各種生命中的歷練,大學生活、社會經驗、婚姻、生孩子等等的人生經驗。再上一層就是「特殊事件」。我們歲月歷練的時間是很漫長的,過了十年再來談談高中生活,你們可能只會挑一件事來說,這就是所謂特殊事件,是漸漸在歲月中篩選、淘汰出來的。特殊事件上面才是「平凡事件」,這些事情不一定會顯示出什麼意義,但卻建構了你每天生活的內容。

    這就是我的金字塔,所以當你們在看待生活、文學作品的時候也是這樣,就是這些東西建構出來簡單的文學背後的價值。

 

Q:您曾在《假想敵》這本書的自序中提到,「我想知道寫作的終極意義。我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表達、又想表達些什麼!......寫作的人必須是個擁有堅強信念的人。他必須對寫作、對人生、對世界、對歷史、對宇宙,都有真誠屬於自己的關照。」請問您找到寫作的終極意義了嗎?回顧多年寫作一路走來,您覺得自己嘗試傳達什麼?又成功傳達了什麼?

A我想生命當中的愛、包容、饒恕與希望是很重要的。希望是對別人有信心,永遠對他存著希望,你不去要求他,不管他現在在做什麼,做到了什麼程度,你仍舊心裡頭存有對他的一種希望。這是種深藏於無形的信念,當我在創作時,這些東西是隨時存在的,只是不具體而已。像是我不寫色情、不寫暴力,比較關注接納、饒恕方面的問題,比較去同情苦難,或注意到作品中的憐憫。但我覺得最拙劣的信仰是直接說:啊!因為耶穌改變了我,所以我可以去愛別人。這是見證,不是文學。真正的文學是信仰中的核心的價值轉化了,轉化成任何一種方式存在,最後你會發現作品在追求一種真善美,你不會希望作品有讓人跌到絕望深淵的結束,因為那跟你的內在價值不符。

 

Q:老師您在一次關於「形象」的訪談中說到「社會對我們有一種期待,然而,那種期待逼得我們不得不呈現出好像不太真實的我,有時我們就被迫得經營形象。」在老師您人生經驗中看來是否有其必要性?該怎麼做才能不失去自我又符合他人的期待呢?

A:其實這是個角力的過程,我並不覺得有掙脫的可能性。我們一直在「我想要做自己」和「活出別人的期待」中掙扎,就算年紀很大了,依然如此。

   我想現在的青少年們不是不知道該如何做自己,而是關起門來的自我和打開門的自我差距太大了,缺乏一個表達的管道。你們或許會覺得家長、老師給你們很多的約束,但我認為求學階段,有多一點規範是好的,可以培養毅力、耐挫力、抗壓力等。當你們上了大學、出了社會,沒有這些規範後,自我的約束力就很重要了,如何才不會走到價值的極端?靠的就是小時候所受的約束。

 

Q:您在中時部落格上的那句「因為音樂在心靈深處的悸動總是跟文字有著距離,既難以清楚言說,我乾脆選擇站到最遠的邊界。」是什麼意思?

A:其實音樂就是音樂,是最難表達的東西,所以我才會說「在音樂的邊界漫遊」。因為音樂不是一種文字型的語言,當你真的把它表達出來時(例如:低迴的小提琴聲中,剎然有一聲鑼響,製造出一種神祕的氛圍……),已經離音樂很遠了,像是我的每篇文章,都離音樂非常遠,當你離音樂近的時候,它是澈底的把你帶到音樂裡面去。或許,你沒有辦法巨細靡遺地了解作曲家當下的心情,但可以將自己的情緒化入悲傷、快樂的旋律中,音樂就只是單純的讓你被那份美感動。

 

Q:老師您對現在流行的日、韓劇、大眾電影,或者網路創作有何看法?

A:我比較不喜歡日、韓劇是因為我覺得它的內容、劇情還有詮釋的方式都太露骨,逼著所有觀眾都要跟著演員大悲大喜,或者會被角色設定給侷限,感覺一點自己的自由都沒有。相反的,我就比較喜歡內斂的感情,像是張愛玲的小說,描寫的看似平淡,但其實是感情太多太複雜而無法表達。我比較喜歡的是看愛情對一件事的影響,而非單只有愛情。

   我並不排斥大眾電影,全家一起到電影院看看電影是一種很好的休閒活動,也是增加親子互動的機會。不過我喜歡看的電影都是坎城的得獎電影,一般台灣買不到的電影。

   關於網路創作,現在的創作都還太年輕,像是大家喜歡的九把刀,我依舊覺得他的作品很年輕。而現在部落格文化很傷,全部都是在喃喃自語,不是作者的朋友根本完全看不懂在寫什麼,這不可能成為創作。創作就是一定要脫離自己的生活圈,讓大多數人可以看得懂。部落格卻只是不斷練習,讓只有幾個好朋友看得懂,變成要求每個讀者都變成是「你自己」,了解你特殊的情境。其實真正創作的時候,你必須讓自己不只是在跟一兩個人、甚至是自己講話,而是在傳達給一百個你不認識的人。寫的時候要設定讀者不認識你,這樣就會強迫去轉變你的口氣。像朱自清的「背影」他絕對不是只寫給他的父親看的,而是寫給全天下的父親和孩子,這就是一篇好作品。

 

給青少年-創作、閱讀上的建議:

以創作來說,盡量不要寫自己現階段的故事,因為寫故事時一定要能抽離,有著距離看待這一切。但是我們現在很容易就把現階段的大小瑣事加在作品當中,一旦自己跟作品沒有距離,那就很容易會寫不下去。另外,寫日記也是一個很好的練習的方法,觀察並記錄自己身邊的事,這也可能會成為小說的素材。但要注意,日記並不適合直接投稿或出版,因為它是屬於個人的東西,而且比較是屬於自己身邊的人才會看的懂的「雜記」,像現在的部落格文化也是一種雜記。

以閱讀(選擇好的作品)來說,你看的前一本書可以作為選下一本書的依據,這樣就不會只流於看「暢銷排行榜」上的書了!可以在看完一本書之後在便條紙上寫一點想法、心得,或者是你當初買這本書的動機等,貼在這本書後面,下次你要選書或者回味時都會比較方便。

 

後記

  從一開始,陳韻琳老師和我們閒聊時就顯得從容不迫、氣定神閒,到訪問開始時更令我們驚訝的是:陳韻玲老師對自己的觀點與思路都非常地清楚,往往一個簡單的問題拋出來,她就能夠立刻滔滔不絕地回答,並且清晰地闡述她對於這件事、物的觀感,甚至她人生的見解,使我們能清晰的了解她的價值觀與經驗。

  我們正處於不得不抬頭直視未來的路的階段,在訪問陳韻琳老師時,就好像向一個理想的「大人」諮商,我們的訪問不只是關於寫作,更多的是我們對於未來的迷惘想要得到澄清與指引,因此不斷向對於人生有豐富經歷的老師拋出不同的疑問。我們不只學習到寫作技巧,更了解了更多對於美的體認與面對許多事物該擁有、秉持的精神。

  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碰觸一個人的人生歷程與人生觀,隨著陳韻琳老師侃侃而談她的精神與思想,我們像是將隔著未來的玻璃擦得更清楚了些,視野更清晰了。很高興在高中時期,尋找方向的年紀,能夠擁有這次特別的專訪經驗。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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